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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學旨來了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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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曾想到,有人能寫出如此偉大的作品,可他同樣對於後世的所謂靠著石頭記混飯吃的某某學家卻是嗤之以鼻。

眼前這鎮海,何嘗不是如此?

當然,陳凱之亦如此,只是陳凱之自知自己學習儒學,只是希望使自己過得更好,而對面的鎮海,卻更多了害人之心。

陳凱之道:“鎮海禪師乃是得道高僧,既是爭一爭這佛理,如今這麽多人在,就顯得你我之間是在一爭勝負了,佛曰一切皆空,你我在此爭辯,本就是空,可你我之間,既然都有執念,非要爭出個高下,只是這麽多人觀戰,只怕……不妥當吧。”

鎮海微微凝眉道:“那麽陳施主有何高見?”

陳凱之淡淡道:“這裏乃是書齋,不如請諸位在此等待,而學生與鎮海禪師入這裏屋耳室尋個幽靜的地方,相互請益,如何?”

鎮海顯得有些不滿。

不過旁觀的人,卻紛紛頷首。

陳凱之雖是年輕,可是氣度卻是非凡,人家只是請教,打著的是相互學習的態度,既然如此,若是執意要分出高下,這就太俗了氣了。

陳凱之這儒門子弟尚且有此念頭,你鎮海乃是佛門高僧,思想覺悟還不如一個小小的陳凱之嗎?

顯然,鎮海現在是騎虎難下,陳凱之如此灑脫地提出這個,倒是顯出了不爭強好勝的“佛性”,若是他拒絕,反而就顯得執念過重了。

他心裏冷哼,這也無妨,那就進屋裏去辯,到時只要陳凱之輸了,還怕不認?

鎮海心裏早有念頭,今日之所以答應來會一會陳凱之,不過是希望借助這一次辯論,在國師面前顯一顯能耐罷了,等辯完之後,他便會著手想盡一切手段將陳凱之押回大涼去,到時再教這個口無遮攔的小子碎屍萬段。

鎮海的面上微微一笑,彬彬有禮道:“那麽……就請吧。”

陳凱之朝他點頭,領著鎮海進入了內室。

這內室與外頭的正堂相通,又有一道門,通向裏頭一個房間。

不過那一個門卻是緊閉。

這裏新建,所以只有兩個長桌,點了幾盞燈,下頭幾個蒲團,自然也不會有什麽茶水,陳凱之跪坐,那鎮海也莞爾著跪坐下來。

這裏清幽,外頭有什麽聲音,俱都聽不見。

此時,鎮海道:“可以開始了嗎?”

陳凱之嘆了口氣,才道:“禪師,我與你們大涼,無冤無仇,只因為一個題字,何至貴國上下如此憤恨?”

鎮海輕描淡寫的樣子:“因為非如此不可。”

“噢?”陳凱之凝視著他,道:“還望賜教。”

鎮海徐徐道:“天下諸國都受衍聖公府影響甚深,大涼亦有不少儒生,他們掌握著權柄,就如那錢盛,身為皇子,豈不也對衍聖公府趨之若鶩?吾等非俗世之人,卻也未必不能與大涼的儒生們共存,只是……此消則彼長,若是一味縱容,遲早有一日,這些儒生便要禁佛。我等也不過是捍衛佛門而已。汝如此侮辱佛門,若是不給予教訓,以儆效尤,將來只會有越多人效仿。所以……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既在這裏,鎮海倒也坦然,直截了當的說出了實情。

他又淡淡道:“貧僧此番受國師之命前來,就是為了捍衛佛門,這是給大涼的那些儒生們看的,用世俗的說法,這便是殺雞嚇猴。”

“殺雞嚇猴?你既稱自己是佛門之人,也殺雞嗎?”

眼前也只有一個陳凱之,鎮海再懶得掩飾內心,輕蔑一笑道:“殺一人可度千萬人,殺了也就殺了。”

陳凱之其實明白,佛門子弟,到了不同地方,表現是不同的,就如在後世,宮中佛門的學派,理論更是背道而馳。

陳凱之想了想道:“那麽敢問鎮海禪師,真的不可以握手言和嗎?”

鎮海冷漠地道:“阿彌陀佛,貧僧不過秉承佛祖之意而已。施主,你我還是開始論一論佛吧。”

陳凱之嘆了口氣:“哎,你都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麽……學生……只好不要臉了。”

“什麽?”鎮海愕然地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已是豁然而起,冷冷地看著他道:“自你上了山,心裏想要殺人,口裏卻念什麽阿彌陀佛,你以為你是誰,真以為你念了經,世間的萬物便都由你來主宰嗎?”

鎮海目光也瞬間冷然,道:“你可知道你在和誰說話?貧僧乃是大涼國使,而在外頭,更有不少高僧和名士……”

陳凱之卻是一副無所謂之態地笑了,而後道:“那麽……你就將他們叫進來吧,你看……這裏是什麽?”

陳凱之的手朝著墻壁一指,這東墻,乃是一個屏風,一開始,鎮海並沒有註意,這個時候,他的眼眸甚至只是隨著陳凱之的手,不經意地往那裏看,可是……

突的,在這屏風後,竟是緩緩地走出了兩個年輕女子。

只見這兩個女子,美目如畫,面帶嬌媚,身材婀娜,甚是香yn,最是引人矚目的是,此時她們的身上只穿著裏衣,正情深款款地看著鎮海,口裏道:“鎮海大官人,您……可有日子不曾來天香樓了,奴家和姐妹們,可甚是想念得緊呢。”

這兩名美艷女子在說話間,已移了蓮步,飛快地到了鎮海的身邊,一個女子,更是身子如水蛇一般一軟,便倒入了鎮海禪師的懷裏,手很不規矩地扯著鎮海的衣服。

鎮海禪師頓時大驚,剎那間,臉色煞白,想要躲避,卻哪裏躲得過?

鎮海禪師便冷笑道:“陳凱之,你竟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我呼喚一聲,便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陳凱之卻是好整以暇地白了他一眼:“那你就喊吧,有本事就喊破喉嚨,等你這一喊,外頭的人都進來了,正好讓他們看看你這大和尚是如何的風流。”

鎮海禪師被眼前這兩名衣衫不整的女子糾纏著,一時難以解脫,便惡狠狠地瞪著陳凱之道:“你以為別人會相信嗎?別人只會知道你在設計陷害貧僧。”

“哎……”陳凱之嘆了口氣:“鎮海禪師既是佛門之人,就應當知道,世上有一種事,叫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今日被人看見,就算有人不信,可是只要傳播出去,人盡皆知的時候,即便有人不信,可大家卻依舊會對此津津樂道,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陳凱之唇邊帶笑地自問自答道:“因為和尚和風塵女子,本就足以讓人生出興趣啊。這世上有一萬人不信,就會有一萬人相信,更何況我這人好事做全套,這……理當叫做送佛送到西吧。”

只見陳凱之咳嗽一聲,通往更裏的房門卻是開了,只見那臻臻牽著幾個孩子走了進來,這幾個孩子有大有小,一見到了鎮海和尚,便一齊朝鎮海和尚撲上去,一齊喊:“爹……爹……”

鎮海禪師一口老血幾乎噴出來,氣急敗壞地道:“陳凱之,汝必下地獄。”

陳凱之一點都不在乎,從容道:“大師,現在你大可以將外面的人請進來了。”

鎮海禪師怒氣沖沖的樣子,他想要大叫,可隨即,面上卻又變得晦暗起來。

就如陳凱之所說的,他是佛門之人,這等事,一旦沾了,就成了天下人的笑話,何況即便自己解釋得清,可……

陳凱之這時在旁提醒道:“據說你在大涼乃是得道高僧,正因為如此,你們大涼的國師才這般器重你。可你想一想,若是一個和尚沾上了這樣花邊之事,固然國師知道你是被人冤枉的,可只要到處都有人傳揚著你的事跡,你覺得那國師還會重用你嗎?他用你,是因為你的名氣,是每一個人想到了鎮海禪師,便不禁生出敬仰之心,腦海裏便浮現出得道高僧的形象。可一旦大家想到了你,腦子裏便是不可描述的東西,其實你是不是被冤枉,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經失去了價值,一個失去了價值,甚至可能會使你們佛門在西涼成為笑話的人,不知那位大涼國師會怎樣處理呢?”

“你……”鎮海禪師暴怒。

在來此之前,他本以為自己會是勝利而歸,隨之得到許多的好處,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一步步踏進的,乃是陳凱之早就給他準備好的陷阱。

辯論?

陳凱之沒有一丁點興趣和鎮海禪師辯論,若當真是一個得道高僧,陳凱之或許願意相互請教一下。

可陳凱之明白,跟鎮海禪師這種人辯論,根本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因為若是輸了,這鎮海禪師的陰謀就會得逞,可若是贏了,又能如何呢?只不過是讓這鎮海禪師進行更瘋狂的報覆而已。

要解決問題,不在於辯論這佛法,而在於解決掉這個鎮海禪師。

“我如何?”陳凱之一步步上前,俊秀的眼眸裏沒有透著冰冷,口裏冷笑道:“我不過是不想被害而已,鎮海禪師不是想要教我死無葬身之地嗎?可是陳某人卻沒有你這樣的暴戾,所謂慈悲為懷,你想必沒有記住,可陳某人,倒還存著這心思……”

此時,那幾個孩子,依舊抱著鎮海禪師的腿,不停地搖晃,口裏叫著:“爹爹,爹爹……”

鎮海禪師的心裏莫名的煩躁,他突然覺得問題有些棘手起來,沒錯,這絕不是單純別人信不信的事,就算天下人不信,可只要大家想起自己,就想起自己跟一群女人和孩子共處一室,就足以讓自己一切的形象崩塌了。

而國師……

想到這裏,他猛地打了個寒顫。

他很是不耐煩地將腿一蹬,一個孩子哎喲一聲,跌坐在地。

陳凱之眉頭一擰,快步上前,將孩子扶起,正色道:“你再動試一試看!”

鎮海禪師臉色慘白,心裏一顫,果然不敢動了,只是道:“你……貧僧從未見過你這等厚顏無恥之人。”

陳凱之只抿抿嘴,淡然地道:“是非曲直,這是佛祖和聖人們管的事,可他們不在人世間,所以我是否厚顏無恥,還不必你來評價,現在,鎮海禪師,你可以脫下你的袈裟了。”

身後的女子,已是開始為鎮海禪師寬衣。

鎮海禪師連忙抓緊自己的衣襟口,咬牙切齒地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陳凱之打了個哈哈:“作畫。”

“什麽?”鎮海禪師暴怒,他想要大喊,卻又收了心,一楞的功夫,袈裟已被脫了下來。

一下子的,他朝陳凱之沖過來:“你……你……你到底要如何?”

陳凱之瞇著眼,帶著笑道:“我?若是鎮海禪師不想脫衣服,那也容易……”

說到這時,裏屋裏已走出了一人,正是錢盛。

錢盛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鎮海,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你身為佛門子弟,竟做這樣的事。”

鎮海禪師已深知自己被這兩個小賊給設計了,心裏又怒有急,卻只能訥訥不言。

此時,陳凱之則是雙手一攤,道:“現在我們該想一個皆大歡喜的解決辦法了,鎮海禪師,你說是不是?”

鎮海禪師臉色灰白地道:“你到底要如何?”

陳凱之的唇邊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道:“只是請禪師寫一封書信。”

鎮海禪師看著陳凱之唇邊的笑,卻有種猶如見著狐貍的感覺,狼狽地道:“什麽……什麽書信?”

陳凱之從自己的懷裏取出了一封書信來,當然,這是範本,隨即對鎮海禪師道:“就請鎮海禪師照著這個抄寫吧。”

鎮海禪師連忙取過了這範文,打開一看,這範文的擡頭便是:“親親香香小姐,貧僧三日不見,甚為想念,不久之後,即將返國,他日必派人……”

這是一封情書。

理論上來說,是一個和尚在勾搭了一個jinv之後的情書。

鎮海禪師的臉色更難看了,竟是一屁股跌坐:“貧僧明白了,你們……想讓貧僧修一封這樣的書信,而後……以此威脅貧僧。”

陳凱之好整以暇地道:“這是最穩妥的辦法,誰讓鎮海禪師心裏有殺孽呢?學生和錢兄,不過是想撫平鎮海禪師的殺孽罷了。”

這時代,沒有照相的概念,可是卻有書信,若是有一封鎮海禪師親手所書的書信在陳凱之的手裏,那麽就不擔心他未來會反咬了,真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候,這封鎮海禪師親手所書的書信一旦拋出,大家不過是同歸於盡罷了。

鎮海禪師眼中浮現著怒火,冷笑道:“那麽……貧僧若是不寫呢?”

“你會寫的。”陳凱之一口咬定:“既然鎮海禪師能得到國師的信任,那鎮海禪師一定是個極聰明的人,一個聰明人是不會做任何傻事的,何況禪師應當也明白,學生和錢兄,不過是保障自己的安危罷了,只要禪師心裏沒有殺念,這封書信,便永遠不會出現在世上,我陳凱之既敢在這裏設下這個埋伏,便給大家選好了兩條路,一條……是我等俱都同歸於盡;另一條,是每一個人都有一條生路,鎮海禪師依舊是得道高僧,依舊可以得到大涼天子和國師的信重,而錢兄也可以活下來,陳某人嘛,也可以免去許多麻煩,你看,禪師,那佛祖和聖人離我們太遠了,我等都是凡夫俗子,血肉之軀而已,這一點我明白,想來禪師也一定深以為然吧,既然如此,那麽何不一起享受這世間美好的事,活在當下呢?”

鎮海禪師直直地看著陳凱之,眼裏也浮出了猶豫之色。

如陳凱之所說,像他這樣的人,能從這麽多僧人裏脫穎而出,自然是極聰明的。

他很清楚陳凱之的目的,今日若是不寫,後果難料。

深吸一口氣,他終於開口道:“你們絕不會示之於人?”

他漸漸變得鎮定起來,在短暫的驚慌之後,又恢覆了得道高僧那從容的樣子。

陳凱之嘆口氣道:“我和錢兄,只做對我們有好處的事。”

鎮海禪師的眼眸裏撲簌不定,卻冷冷道:“不錯,若是你們敢示之於人,到時……只怕也別想全身而退了。取筆墨吧。”

那臻臻早已準備好了筆墨,她與陳凱之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一切,自然都是陳凱之安排的。

地點選在學宮,就是放松鎮海禪師的戒備,因為在鎮海禪師看來,這裏乃是大陳至高學府,在這裏論佛,是再好不過的,所以也不必帶什麽護衛進這學宮來,只帶著一些僧人來就可以了。

可他哪裏想到,在這裏,早有天羅地網在等著他,臻臻一直以天香樓來掩護身份,那天香樓裏,有的是這樣的煙花女子,甚至若不是陳凱之覺得太誇張,她可以再叫幾打人來,也不過是彈指之間的事。

鎮海禪師將範文一攤,隨即提筆鋪紙,便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

陳凱之朝錢盛看了一眼,道:“錢兄,此人的筆跡,你可認得吧。”

錢盛道:“他手書過不少的佛經,恰好,我曾看過。”

“好,那就看仔細了。”陳凱之笑了笑道:“若是他敢有任何的不規矩,這書信也就不必寫了,既然他想選擇最壞的結果,那麽我們也就奉陪便是。”

這話,明著是和錢盛說的,實際上,卻是對著這鎮海禪師說的。

鎮海禪師只是陰沈著臉,匆匆地將這書信寫完。

錢盛則是仔細辨認,隨後擡眸朝陳凱之點了點頭。

陳凱之便將書信收入懷中,微笑起來,道:“你看,鎮海禪師,化幹戈為玉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不正是佛理嗎?現在學生普度了禪師,禪師放下了屠刀,遲早要成佛的。”

鎮海禪師想要冷哼一聲,卻見陳凱之笑容背後,似乎有著一股令人畏懼的力量,他竟是嘆了口氣,頓時像個洩了氣的皮球。

“接下來,我們慢慢的來。”陳凱之徐徐道:“現在,我們該出了這裏,去見外頭的諸位先生和禪師了,當然,該怎麽說,想必禪師是極聰明的人,而陳某人,恰好也有一點小聰明,至於往後,陳某還需禪師多多照顧了。”

鎮海禪師瞪他一眼:“你也照顧好這書信吧。”

陳凱之朝他作揖,這方才還面目帶著幾分猙獰,滿口威脅的人,現在又成了彬彬有禮的少年書生模樣,他謙和地道:“禪師所托,學生豈敢相負。”

說罷,他朝臻臻使了個眼色,臻臻便揮了揮手,領著兩個女子和幾個孩子一起進入了內裏的密室,而錢盛也匆忙的跟了去。

呼……

陳凱之深吸了一口氣,論佛真是一件愉快的事啊,能夠和鎮海禪師展開深入友好的交談,其實挺愉悅的。

而後,他慢吞吞的,開了那通往正廳的大門,門一開,便見廳中無數人的目光唰唰地朝這裏看來。

陳凱之和鎮海禪師魚貫而出。

對於別人眼裏的疑問,陳凱之也只是淡然以對。

那法海禪師等得焦急,上一次金山寺吃了悶虧,所以他才請了這鎮海禪師做外援,現在見人出來,便忙上前道:“鎮海禪師,如何了?”

“粗俗!”陳凱之直接脫口而出這兩個字。

“什麽?”法海禪師惱怒道:“你說什麽?你……你……”

陳凱之板著臉:“這本只是相互請益,禪師乃是佛門中人,心裏卻只想著爭強好勝,卻不知,你這經是怎麽念的?”

法海聽了,臉不禁燙紅,嘴角微微抽了抽,想說什麽,卻猶如鯁在喉,硬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惱怒間,他忙擡眸朝這鎮海看去。

原以為這時,鎮海定會為他出頭,誰知,卻見鎮海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法海禪師,你……著相了。”

法海的臉色這才拉了下來,仿佛生生被鎮海打了一巴掌,卻還是憋著一肚子的氣:“是。”

鎮海禪師再沒有多說什麽,便帶著眾僧人直接下山,自然也沒有交代下什麽話。

反而楊業等人一個個想要知道這一場論佛的結果,可有了法海的前車之鑒,卻是不好多問了。

陳凱之則朝楊業和諸博士行禮道:“辯論已經結束,倒是勞煩了諸位先生們上山,不妨就在此吃個便飯吧。”

有個博士實在忍不住了,好奇地追問陳凱之:“凱之,結果如何?”

陳凱之勾唇笑了笑道:“鎮海禪師乃是得道高僧,學生如何辯得過他。”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卻令許多人恍然大悟,陳凱之贏了。

因為只有贏了,才能如此的謙虛。

陳凱之這人之所以令博士們都喜歡,是極有道理的,文章寫得好,使學宮上下與有榮焉不說,做人還能如此的謙虛,這……真是難得啊。

陳凱之請眾人坐下,又讓人去斟茶來,自己則陪坐在眾博士之下。

不過,那楊業卻和其他博士想的不一樣,絕大多數博士,在這學宮裏呆的久了,久在這溫室之中,早已忘了世間險惡,楊業的性質不一樣,他是學官,有著清醒的認識。

他的目光裏略帶憂色,朝陳凱之看去,徐徐開口道:“凱之,論佛是論佛,鎮海以大涼使節的身份,現在想要索要你,還打著你勾結皇子的名義,這……可是重罪啊。內閣諸公的態度,固然是庇護你的,可許多事,也是難料,這畢竟牽涉到的,乃是西涼國,西涼國人丁不多,可鎮東軍馳名天下,有十萬鐵騎,一旦因為了你,而導致兩國交惡,或許……”

他像個長輩一樣地提醒著陳凱之,此事有兇險!

陳凱之自然很感激,朝楊業笑了笑道:“放心,學生會小心的。”

看著陳凱之的從容之態,楊業覺得自己似乎多此一舉了,陳凱之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以陳凱之的心思,應該是看得明白的……

因此他轉而哂然一笑道:“你能小心便好。”說著呷了口茶,也就不再提這些事了。

這場辯論也就算是完結了。

“先生,先生……”

這是北海郡王府裏的碧水樓。

這樓宇建造華美,隱藏在一片花海之中,四周環境靜謐非常,此時,卻被一個響亮的聲音打破了這裏的沈寂。

這裏許多的仆從一聽到這個聲音,似乎已經習以為常,沒有顯出任何意外之色。

其實這裏乃是北海郡王府的招賢院所在,而碧水樓,更是招賢院裏最好的宅子,自從方先生在這裏下榻之後,北海郡王殿下幾乎每日都會來,因此仆從們自然是見怪不怪了,只恭敬地朝陳正道行禮。

今日,陳正道疾步而行,匆匆地登樓,而方先生則在三樓,並沒有下樓去迎接。

若是其他的門客,聽到郡王殿下來,早已倒履相迎了,可方先生卻只是走到了小軒窗處,朝外瞥了一眼,而後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又回身喝著茶。

直到陳正道到了門外,道:“小王見過先生,先生可在嗎?”

方吾才這才放下了茶盞,輕道:“進吧。”

北海郡便王眉開眼笑地進來,顯得心情很好,隨即道:“喜事啊,大喜,先生果然是本王的福星啊,前腳剛到,小王就覺得自己時來運轉了。先生,你知道不知道,大涼的使節到了,那陳凱之……對,就是這個臭小子,平時以為作了幾篇文章,就了不得,可想不到這個小賊竟還勾結了大涼的宗室,圖謀不軌。現在大涼的使節前來索人,非要將這小子置之死地不可,哈哈……小王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痛快了,方才那糜學候來求見告訴本王,說這是一個機會,正好,本王借機落井下石,索性讓那陳凱之粉身碎骨吧。”

陳正道似乎很享受碾壓陳凱之的樂趣,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覺得心裏舒坦了許多,仿佛這陣子的憋屈都一下子順暢了。

方吾才的心裏卻是一驚,面上則不露聲色,故意將眸子,朝向小軒窗外遠眺。

這一舉一動,卻是給陳正道一種脫離了塵世之感。

可他完全不知道的是,方吾才此時在心裏卻想著,陳凱之那小子,這是做了什麽孽啊。

方吾才這才淡淡地道:“殿下,就因為這個而高興嗎?”

陳正道原以為方先生會和自己一樣的高興,現在卻察覺到方先生似乎一點都不關心的樣子,便耐心道:“這陳凱之,本王早就看得不順眼了,不過他畢竟是學子,文章又入了天人榜,更是翰林,本王一時也拿他沒有什麽辦法,而如今不正是天賜良機嗎?本王已吩咐糜學候,讓他聯絡一些大臣,明日便是廷議,正好借此機會與大涼國使一道狠狠抨擊他,這大涼國非同小可,本王還就不信了,朝廷可以為了保一個小小的陳凱之,願意惹來刀柄之禍。”

方吾才搖搖頭道:“不好,不好……”

“不好,什麽不好?”陳正道滿臉不解地看著方吾才。

方吾才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關心則亂啊。

似乎,即便連他,也無法找到一個為陳凱之開脫的借口,於是硬著頭皮淡淡道:“殿下……還是不要摻和此事為好。”

“為……為何?”陳正道更加驚訝地看著方吾才。

方吾才努力地鎮定下來,思緒一轉,便道:“老夫昨夜夜觀天象,覺得殿下若是插手此事,可能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這陳正道對方吾才自是敬重的,可好不容易聽到這個好消息,興沖沖的來,誰料到竟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直接澆了個透心涼。

他心裏終究有些不太自在了,不禁道:“此等事,先生也不可盡信,何況糜學候也說了,這是天賜良機,若是錯過,就再沒有機會了,方先生,你剛來京師,可能對於許多事不甚了解,此事,本王自會安排好,先生作壁上觀,看好戲就是了。”

方吾才微微一笑道:“殿下,這是糜學候教你說的吧。”

“這……”

方吾才便嘆了口氣,卻是沈吟不語了。

陳正道不由道:“先生,小王並沒有怠慢先生的意思,小王只是覺得……”

方吾才揮揮手:“殿下,請回吧,吾需冥想片刻。”

陳正道碰了壁,討了個沒趣,只得泱泱道:“那小王下次再來拜訪。”

他下了樓,出了碧水樓所在的位置,三樓的方吾才,則在窗後遠遠眺望他的背影,他打了個哈哈,卻是低聲喃喃著:“臭小子,早叫你要懂得敬老了,現在銀子不給,你看,麻煩來了……”

卻說陳正道出了碧水樓,便有一人迎上來,正是那糜益。

糜益這陣子過得很是不愉快,心裏都是酸溜溜的,自己來了郡王府這麽多日子,都不能住在碧水樓,這方先生才剛來,就住在這裏了。

本來他興沖沖地跑來和陳正道稟報,如他所想的一樣,殿下果然大喜,可是呢,這殿下轉過身,居然就跑去尋方先生報喜去了。

這……很尷尬啊。

糜益心裏難過啊,仿佛一個被打入了冷宮的怨婦,可是他卻還得保持著笑容,免得被人認為自己心懷妒忌。

此時見陳正道懊惱地出來,他忙迎上去:“殿下,如何……”

他擡眸深深地看了陳正道一眼,面上晦暗不明的樣子,似乎洞悉了什麽一樣,卻是笑道:“想來方先生一定很為殿下高興吧。”

“怪哉。”陳正道皺眉道:“問題就在這裏,方先生似乎對此大為不悅,並不願本王摻和這件事,還說……可能會引來什麽災禍,這……能有什麽災禍?方先生是不是太言重了。”

糜益精神一震,感覺到自己表現的機會……來了。

糜益不禁笑了笑道:“殿下,方先生固然是高人,可是……學下以為,他未必就一定會將殿下所想之事放在心上,終究他是世外之人啊。”

陳正道本就有些煩躁,聽糜益這樣一說,心緒就更糟了,便默然無語起來。

糜益見郡王殿下默然無言,目光一亮,更是打起了精神、

秉持著宜將剩勇追窮寇的精神,他繼續笑了笑道:“何況方先生最擅長的,是觀人和觀天象,說句不該說的話,這天道無常,怎麽做的準呢?這方先生,多半也只是碰巧料中了幾次而已,又算什麽?學下乃是讀書人,對於方先生的一些理念,很是不認同。自然,學下也只是隨口一說,還望殿下莫要見怪。”

陳正道頷首點了點頭,心裏卻又想到自己的天子氣,莫非這也是假的嗎?

陳正道對方吾才是表現得很敬重,可是……

人嘛,總會有自我懷疑的時候,在一開始,陳正道被方先生一句殿下有天子氣的話沖昏了頭腦,可後來漸漸冷靜下來,陳正道便開始覺得有些不可置信起來。

自己……當真有天子之氣,真的能成九五之尊嗎?

而這方先生,當真和本王一條心嗎?

又或者……

此時,聽了糜益的這些話後,陳正道那股懷疑便更濃了幾分,腦海裏,無數個念頭紛沓而至,這讓陳正道的情緒波動起來,心思異常覆雜。

下意識地,他深深瞥了一眼糜益,只見糜益則笑吟吟地看著他,一副很是聽從的樣子。

目光相對,陳正道籲了口氣,嘆道:“你去謀劃吧,明日先讓陳凱之死無葬身之地,其他的事,再做打算。”

糜益心下一喜,頷首點頭道:“是,學下敢不盡心竭力。”

和方先生相比,糜益給陳正道的印象,很是踏實。

而方先生整個人很散漫,不管他跟這方先生說什麽,方先生都是一副對什麽事皆無所謂的樣子,對他的事更是不怎麽上心,好像根本不是真心幫助他,這讓陳正道的心裏很不是滋味,甚至開始起了點疑心。

因此,陳正道對自己剛剛的決定更多了幾分信心,朝糜益淡淡笑了笑,目光裏滿是信任之色。

糜益瞬間心情大好,只要有了在北海郡王跟前表現的機會,他便有信心能再次把郡王的目光吸引回來,那個姓方的不是很厲害嗎,這下他倒要看看,這個姓方的怎麽贏他。

糜益的唇邊飛快地閃過一絲得意的笑,他已經迫不及待地等著看方吾才被北海郡王趕出郡王府的情景了。

次日一大早,陳凱之如往常一樣,早早地起來,夏日已至,天氣炎熱,即便是清早,亦能感受到一股暑氣,熱騰騰的,讓人渾身難受。

可即便如此,陳凱之卻不得不穿著正式的官服,在這炎炎夏日,官服雖不厚重,可是長發挽起發髻,再戴上梁冠,一根帶子系在頜下,身上是長袖大衫,腳上還得穿著一雙黑革的靴子,夏日天穿得這麽的嚴實,這種感覺,真心不太好受。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今日乃是廷議,作為翰林,雖然只是從六品,卻是有資格參加的。當然,陳凱之認為自己只是去湊數的罷了。

不過,無論如何,這是朝廷大規模的朝會,一個月也只是舉行兩次,所以還是頗為期待的,就當是去那裏學東西吧。

和鄧健到了翰林院,照例又點卯,陳凱之已和點卯的書吏相熟了,陳凱之與他寒暄幾句,過不多久,便預備入宮。

百來個翰林,魚貫至崇文門入宮,又是通過那長長的甬道,在這巍峨的宮中,人們在這晨曦之下拉著長長的影子,隨即,陳凱之由人領著,抵達了宣德殿。

這宣德殿,乃是三大殿之一,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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